“在花園裏，找董大郎。”

“可有人看見”

“沒有，我一個人在自家園子裏走動，不需要什麽證人。”莫輕歌挑釁地投來一眼。

洛葭月沒有理會，轉身面向鄭言：“鄭前輩，請問……”

“別問我。”鄭言不耐煩地打斷她，“我什麽都沒看見。”

荀或淵插嘴，問：“你就在花廳，出入前後的人都要經過你的眼。真的沒見什麽奇怪的人。”

鄭言擡起下巴，看荀或淵的眼神分外不善：“我看你就是奇怪的人！”

荀或淵一向不與人爭執，哪怕如此挑釁之眼，他也只呵呵一笑：“鄭大郎說笑了。”

“那龔前輩……”洛葭月正在詢問龔九，忽聽一陣腳步聲從外傳來。下一刻，布簾一掀，莫軒文帶著一身寒氣，進了花廳。

“洛娘子，荀公子。”莫軒文向二人拱手致意，“辛苦。”

一見莫軒文進來，梅間雪等人明顯松了一口氣。莫行遲上前：“爹，沒事吧？”

“知州那邊有些事耽誤了，無妨無妨。”莫軒文呵呵笑了兩聲，看向洛葭月：“洛娘子，有什麽要問的，但說無妨。畢竟，董兄之死，也是我心頭一塊石頭。”

莫軒文雖已年過四旬，但聲音洪亮，顯然常年習武不休。他一雙眼如鷹一般，盯著洛葭月，仿佛能直達心底。饒是洛葭月見多識廣，也被這目光驚了一驚。

荀或淵雖有些遲鈍，但對莫軒文言語中的威脅亦有所察覺。他笑了笑，打圓場道：“既然莫前輩不反對，阿月，你趕緊問。天色也晚了，早些休息才是正理。”

一番話似正經非正經，莫軒文被搶了先機，到不太好說什麽話，便道：“洛娘子有什麽，快問吧。”

洛葭月開門見山：“十五年前暖爐會當天，請問董瀾與莫前輩關在書房裏，說了些什麽。”

莫軒文端正坐著，氣勢絲毫不減：“他說，我的一個下人是遼人的奸細，問我知不知道這事。我說不知。他要我將此人一家都送去官府，斬草除根。我力爭不可。為著此事，爭吵了一下午。沒曾想，這事竟然洩了出去。當晚，董兄便被……唉，說到底，還是我害了董兄，如果我早些將葉雄一家送到官府，就不會發生這事。”

洛葭月幾乎要一掌揮去。她不確定，莫軒文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就是葉雄的女兒，或者只是隨口一說，甚至是撇清自己的清白。她低頭，嗓音波瀾無驚：“當晚，暖爐會後，莫前輩去了哪裏？”

“送客。阿雪與連師妹離開後，我去了前院送貴客。”莫軒文做回想狀：“耽誤了將近……兩刻鐘的功夫。而後，我聽到了董兄的聲音，急忙趕過去。在芍藥亭遇到了連師妹。我們兩個一起去找董兄，最後發現了他的屍體，和還剩一口氣的葉雄。”

莫軒文轉頭看向洛葭月：“經過，便是如此。”

“可有證人？”

莫軒文很遺憾地搖頭：“沒有。那天夜裏送走的貴客，第二天已經啟程去玉門關。八年前，他殉國了。”

也就是說，死無對證咯？洛葭月在心裏冷笑，轉身問最後一個：“龔前輩。”

龔九放下手中的茶盞，應道：“十五年前的事，記不太真。”

“龔前輩記得多少，便說多少。”洛葭月道，“只要不說假話，便好。”

“哪能說假話呢，哪能。”龔九訕笑道，沈吟片刻：“梆子聲響後，大夫人與連師妹去了主院，我與她們順了一小段路，去了藥房看藥。”

荀或淵插嘴問：“下午，龔前輩也說熬藥，是個什麽藥？”

“是，”龔九看了莫輕歌一眼，“是龔氏的家傳藥生肌膏，於跌打損傷有奇效。不過，家父已經將藥方贈與莫師兄。不過……”

“不過什麽？”

“敷了此藥，不可沾酒，否則會氣血翻湧。”龔九道，“記得那天暖爐會上，並沒有上酒。”

“是了。”梅間雪接口，“夫君特地囑咐我，表哥敷了生肌膏，不能飲酒。夫君還特地為各位貴客告了罪，就怕表哥碰著挨著，與身體不利。”

洛葭月點頭，表示已經此事記下。她繼續問龔九：“那麽，龔前輩一直待在藥房嗎？”

“差不多吧。你們是不知道，藥已經熬得九分，最後一分千萬馬虎不得。熬夠時候才能熄火。”龔九道，“聽到第二聲梆子響，我才滅了火，封存膏藥、收拾藥材等等，一直到聽到園子裏的吵鬧聲才出來之後的事，你們都知道了。”

洛葭月方在沈思，鄭言已經嚷開了：“已經那麽晚了，還要問多久，你又不是官府的人！”

“諸位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？”洛葭月沒有理會，問了一圈。

眾人皆不搭話，或是欣賞窗外夜景，或是把玩手頭的茶盞，繡簾低垂，靜夜無聲，好似眼前沒有洛葭月這個人。

梅間雪道：“既然都沒什麽可說的，洛娘子你看，不如就這樣罷。”

洛葭月利索站起身，對眾人福身：“多謝。妾身告辭。”荀或淵亦是如此。

眾人看著兩位的眼神，仿佛是在送瘟神。洛葭月已經走到花廳門口，少女嬌柔天真的嗓音響起：“遲哥哥，這麽晚了，不如請洛娘子他們暫歇一晚？”

莫行遲低聲道：“阿袖，別鬧。”

洛葭月倒是很想留下來，哪怕裝神弄鬼也好。滿花廳的人，每個人都有心事。可惜，董袖娘只是寄居在莫家的小姑娘，說話沒分量。

哪知荀或淵已經搶先轉身，沖著莫軒文深深一揖：“天色已晚，回客棧不方便，懇請莫君收留一晚。”

洛葭月真想狠狠抱著荀或淵，以資獎勵。這種不要臉皮的事，也只有他才做得那麽自然大方得體。梅間雪一臉為難地看著莫軒文，極是不願的模樣。

“還請二位，不要嫌棄。”莫軒文思考片刻，終於開了口，看向梅間雪：“阿雪，帶他們去客房，擎蒼居。”

話都說到這個份上，莫輕歌等自是知趣地告退了。梅間雪站在花廳北邊的門邊，頷首道：“諸位跟我來。”

三位外姓客人聞言，當即緩步跟上去。洛葭月落在最後，見連紫忽地轉過身，回頭看了一眼。那目光冰冷冷的，洛葭月只覺身上一寒，如墮冰窟。

她這是怎麽了？洛葭月正想上前問問，連紫已經轉回身，快步走了出去。洛葭月跟在眾人後，依舊感覺三道不善的目光，直盯著自己。

不做虧心事，不怕鬼敲門。洛葭月略擡著下巴，昂然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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